民俗開張要拜拜,我買了三牲和水果,炒了幾盤菜,擺在門前,對天拜了幾拜,算是對天聊表心意.
第三天早上剛開店,我瞥見林得智遠遠地走來.西裝畢挺,看樣子,是來還錢了!
我想著:一大早就有人送錢來,是不錯的徵兆,雖然那原是自己的錢.不自覺地,我面露微笑,心中暗喜.
"老闆娘,過年吉祥,恭喜發財!"林得智一開口就說.
"林先生,你也發財!"我在紙上寫字.
"這次妳怎麼休這麼久,我來幾趟都找不到妳."
"還錢嗎?不急嘛!現在還還不是一樣?"
"不是啦,我是想再跟妳借一點錢."
"又借錢?"我不禁懷疑他做的生意?
"老闆娘呀!上次跟妳借的錢連同以前賺的,都投入進口洋酒,誰知道合夥人捲走了所有資金,還害我欠別人一屁股債."他捲起他的袖子和褲管,露出一塊塊瘀青的皮膚:
"妳看,他們真狠,叫人打我,這些都是被他們打的."又說:
"不過二十萬而已,妳看把我打成這個樣子."他慢慢放下袖子,說:"妳可不可以再借我二十萬?"
"我哪裡還有錢借你?"
"這次妳一定要救我,他們揚言,如果不還錢,就要砍我的腿."
"你去報警."
"警察管不了黑道的事,就算警察插手管,在他們管前,我的腿早沒了!"
"我沒有錢,沒辦法."
"妳不能見死不救,當初如果不是妳借錢給我,我也不會跟這些人做生意,今天會變成這樣,妳也有一份."
我一聽,氣得手腳發抖.
"如果妳不借我,我能做嗎?"他幾近懇求地說:"二十萬,不過二十萬而已."
"別說二十萬,一萬也沒有."
"妳,妳還有這個店,它至少值三,四十萬,妳把它賣了,就有錢了!"
一股怒氣梗在胸中,我的臉頰頓時發熱.
"店是我的,我不賣."
這時,林儒海由外面走進來.
"爸,你怎麼在這裏?"
林得智瞥了他兒子一眼:"沒有啦!"低聲對我留下一句:"晚上我再來."便匆匆走出去.
"我爸來做什麼?"
怒氣未消,我不回應他.
"是不是要跟妳借錢?"
我默默點頭.
"妳不要再借他了.他不值得妳幫忙."
"晚上他會再來."
"不要理他,告訴他,妳沒有錢."他想了一下,又說:"我在這裏做,他就會纏著妳借錢,不如妳儘快張貼找助手,我把工作交接給新助手,這樣才不會增加妳的麻煩."
我想了幾秒鐘:"就算你不在這裡做,他照樣能來找我借錢.倒不如照他說的,把店賣了,看他以後去哪找我借錢?"
"什麼,他叫妳賣店?"林儒海睜大眼睛:"太過份了,妳不能聽他的,沒有店,以後
妳怎麼過日子?"
我看他一眼,寫道:"我可不希望他常常來跟我借錢."
"對不起,是我害了妳."林儒海臉上佈滿愧疚.
"當初是我自己要借錢給他的,怎能怪你?"
他有些過意不去:"將來如果我賺錢,我會還妳的."
"又不是你借的."
"我良心不安,沒有我,他不會來借錢."
"不要把事情往肩上攬,給自己壓力."
"將來我一定要把錢還妳."他固執地說.
我不再表示意見,將來的事誰能預料呢!
晚上,林得智果然又來了.
在他開口前,我先給他看我決定賣店的字條.他顯然有些訝異我的轉變,又確認的問:
"妳答應借我二十萬?"
我恨恨地瞪他,不表示意見.
他的語氣軟弱,低聲地說:
"我知道妳氣我,可是,我也是被逼的.這次妳救我,我不會忘記妳的恩情的.以後我會努力找事做,賺錢還妳."他嚥一下喉嚨,又說:
"妳還是照常營業,找買家的事我來負責."
他倒是很積極,兩個星期後,我的店就換人接手經營.
我又開始翻看報紙的職業欄,尋找工作機會.
我儘量找餐廳方面的工作,希望累積經驗,儲備將來開餐廳的能量.
簡歷表上寫著:"我不會說話但會炒鍋,端盤打雜,什麼我都會做"的字句,我遞出不下三十張簡歷表.
有的當面拒絕,有的要我回家等通知,不用說,我是等不到回音的.
這一日,我依報載的地址前往台北市的一家餐廳應徵,兩位清麗的女郎在櫃檯後,前廳有一個乾瘦的中年男子正在打掃環境.他們一見我來,全都盯著我看,連那打掃的男人,也停止手上的動作.
我遞我的簡歷表和字條給其中一個女人,她接過後往上面看了一眼,說:
"我們清晨一,兩點才打烊,妳有沒有摩托車?不然,妳怎麼回家?"
我搖頭表示沒有,心想台北的餐廳生意真好,可以營業到凌晨一,兩點.正在為難,那位中年男子接著說:
"沒有問題啦!她可以和我一樣,睡在這裡."他的手往寬廣的廳中一擺,表示打烊後,和他在餐廳打地舖.
我朝他看了一眼,只見他瘦削的臉頰上,兩顆眼睛骨碌碌的對著我轉動.
兩位麗人一聽,臉上都現出鄙夷的神色,後面那位女人更是從鼻孔裏輕蔑地哼出一聲.
"這樣吧,妳先回去,讓我考慮看看,有需要再通知妳."
出了那家餐廳,我竟有如釋重負的感覺.
經過多次失敗後,我開始想:回陳好的成衣廠再當針車手?
一邊想一邊走往陳好的成衣廠,瞥見路邊牆上的紅紙條:餐廳徵求女服務員,年輕,待優.地址是一個比較偏遠的郊區.
雖然沒有把握,我還是決定去試看看.
下了公車,依地址找到餐廳.雖在郊區,餐廳的外觀倒也氣派.
三五個妙齡女郎坐在廊下聊天,我遞給櫃檯上的女人簡歷表和紙條,她看了一遍,說:
"如果妳會講話,我就僱用妳."
"我可以打雜."我遞出另一張紙,努力爭取.
她看了後,還是搖頭.旁邊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說:"讓她做端盤打雜洗碗的事,那不用說話."
女人瞟他一眼,又打量我一下,說:
"她這麼瘦弱,做不下去啦!"
我在她的櫃檯上拿筆寫下:
"以前我做過,沒問題的!"我翻手掌給她看已粗糙的雙手.
"好吧,那妳就試試看!很辛苦的."
我高興地猛點頭,表示歡喜和感謝.
"妳今天可以開始做嗎?"
我點頭表示可以.
那男子即向我介紹,她是餐廳的老闆娘,姓劉名杏芳,自己叫段敏達,是餐廳的經理.
段敏達吩咐完我該做的事後,就和劉杏芳面談下一個女孩.
那女孩裹著一張素顏,衣著簡樸,但掩不住她的麗質,豐胸細腰肥臀,從背後看去,她的背型成V字型.
我檢視大廳上的餐桌桌面的清潔和調味料的增添,擺放湯匙,筷子等等.
十一點多,餐廳老闆鄭州慶在櫃檯前來來回回的招呼客人.
我在大廳上穿梭,端茶,捧菜,遞毛巾,其他妙齡女孩各負責一間廂房.
客人一走,我立即清理桌面,迎候下一個客人.
下午兩點鐘一過,大廳上的客人大致走光了;各廂房的客人卻依舊,裏頭人聲吵雜,一個也沒少.
段敏達端了一堆毛巾給我,要我到各廂房給客人們送毛巾.
五間廂房,各有一個女服務員專職服務,她們上菜,送飲料,更換盤碟等等.
我端著毛巾,一間間的送,女服務員接過後,遞給客人,我等他們擦拭完,再收回.
今天剛來的那位小姐在最後一間廂房見習.她微笑接過毛巾,轉發給每個客人.再一一收回使用過的髒毛巾,回遞給我.
我寫上自己的名字向她作介紹,她也在紙上寫下劉憶茹三字.透過微笑和筆談,我們對彼此都有好感.
她受過高等教育,丈夫於兩年前去逝,有一個唸小學的兒子;一直找不到適合的工作,只好來這裏當服務員.湊巧的是,她家離我住的地方不遠.
一日,晚餐時間,大廳的食客不多,廂房的生意卻熱鬧滾滾,有的房間擺上兩個桌子,每個廂房的服務小姐都忙得不可開交.我到有兩個桌子的廂房幫忙.
劉憶茹是這個廂房的服務員,我和她配合,做端湯,換碟的事.
依照習慣,我交給她大疊熱毛巾,她再轉給客人.她分完第一桌,轉到第二桌,我則拿著小桶子等在第一桌旁.
第二桌的一個男客人看似喝醉了,嘴巴胡言亂語偶而哼著小曲.劉憶茹走近他,便目不轉睛地瞪著她看,然後一隻手搭住她的肩,另一隻手在她的胸部胡亂摸索,嘴上"老婆,老婆,"的亂嚷.
突如其來,大家都怔住了,沒人幫劉憶茹擋開那人的糾纏,她也掙扎不出那人的摟抱.
我放下小桶子,跑到那人面前,伸手要拉開他搭劉憶茹的手,沒想到這醉鬼手臂強壯,我根本扳它不動.情急之下,我低頭張口,朝那手臂狠狠一咬.
"唉唷!"他的手臂鬆開了,但也朝我頭上揮了一拳.登時我昏頭轉向,頭冒金星.
劉憶茹將所有的熱毛巾往他臉上丟,再拿起空酒瓶砸他腦袋.立時血花紛飛,血很快染紅他的襯衫.
"出事了!出事了!"
"流血了!流血了!"
亂哄哄的,劉憶茹拉著我往門外跑,卻被他們的人堵住去路.
"哪裡走?"
"趕快報警."
段敏達和鄭州慶聞聲趕來.
"對不起,她們是新來的,年輕不懂事,對不起,對不起."段敏達猛道歉.
"你們是這樣招呼客人的呀?這兩個我非告她們重傷害不可!"那人一邊擦拭著血跡,一邊惡狠狠地嚷.
鄭州慶哈腰,低謙地說:
"這兩個是新來的,不懂事,你大人大量,不要和她們計較,今天的消費和醫療費都算我的.她們敢和客人打架,我也不敢用了."
他再三的賠禮,說好話,這事才勉強結束.
我們並肩走出餐廳,到公車站候車.
等公車時,劉憶茹說:
"對不起,害妳失去工作."
我搖搖頭:"是那個醉鬼不對,他不該欺侮妳,害我們失去工作."
"跟一個醉鬼生氣是不值得的,不要再想那倒楣事了."又問:
"今後妳打算怎麼辦?"
"只好再找別的工作了."
公車遠遠地駛近,再緩緩地離開,今晚的不愉快讓它隨著車後揚起的灰塵一樣,遠遠地被拋離.
"到我家坐一下吧?"她問.
我看一下手錶:"好啊!反正時間還早!"
那是一棟四樓公寓的二樓,她在門口按了按門鈴,說:
"我兒子在家."
等了幾分鐘,沒有人來開門.
"這小子跑到哪兒去了?"劉憶茹從皮包裏掏出鑰匙開門.
裏面雖然窄小,但是打掃得清潔乾淨.
她倒了一杯冷開水給我,自己也拿了一杯,在我的旁邊坐下.
"這個時候,家明不在家,不曉得跑到哪兒去玩?"臉上堆滿對孩兒的掛念.
"這麼大的人了,不會走丟的."
"我擔心他交到壞朋友."
"不會吧?家明這麼乖巧懂事,不會讓妳操心的."
正說著,門外開鎖聲響起,不一會兒,趙家明背著書包走進來.
"媽媽,張阿姨好!"趙家明有禮貌地問候.
"你現在才回來呀?"劉憶茹不可置信地問.
趙家明把書包放在沙發的一角,喜孜孜的靠近劉憶茹,彎腰在襪子裏掏出三張百元鈔票
,得意的說:"媽媽,妳看,我有錢."
"你哪兒來的錢?"
趙家明過去把書包打開,從裏面拿出一包咖啡色的東西,秀給他媽看:"我賣這個."
"這是什麼?"
"我同學說,這是快樂糕,吃這個會讓人感到快樂."
"快樂糕?"
"是呀!吃下去身體會感覺很快樂."
"哪兒來的?"
"我同學給的,他說賣了以後,再給他本錢就好了."
劉憶茹拿著那東西,反複看了一下,面色凝重:
"明天把這東西還給人家,以後不許你賣這東西."
"為什麼?這可以賺錢吶!"趙家明不贊同媽媽的話.
"知道這是什麼嗎?這是報紙上說的毒品.你不但要把東西還給人家,我還要幫你辦轉學
."劉憶茹一臉嚴肅:"你的工作是把書讀好,將來考上一所像樣的大學;賺錢的事,讓媽媽來做."
"這不是毒品,我同學的叔叔說,裏面的東西是像提神飲料的東西."
"我不管,反正我不許你賣就是了."
"不賣就不賣,何必轉學?"趙家明問.
"你知道孟母為什麼要三遷嗎?"
"知道呀,就是不要孟子受壞環境的影響嘛."
"你我都不是古人,但母親保護孩子的心從古至今是一樣的."
"媽,妳說得太嚴重了啦!我不會變壞!而且,我的朋友都在這裏,我不要轉學."
"新學校也可以交到朋友呀!"
"可是我不認識新學校的人!"趙家明嘟起小嘴.
"去了就認識了嘛!剛進這個學校時,你不也是沒認識誰?"
"是啦,可是現在我有很多好朋友啊!"
"你可以和他們聯絡呀,而且到新學校,你還能認識新的朋友,有什麼不好呢?"
"好吧,轉學就轉學."趙家明一幅勉強的樣子.
我提筆在紙上寫了個問題問孩子:
"你為什麼把錢放在襪子裏?"
"上個星期,我在學校附近的路邊攤買了一支玉米,找回的零錢放在口袋裏,沒多久,一個比我大的孩子叫我把錢拿出來,我只好把錢都給他了.所以,我把錢藏在襪子裏,沒有人會看見."
劉憶茹心疼的問:
"身體有沒有吃虧?"
"沒有啦,錢給他就沒事了."
趙家明拿起書包走到飯廳的圓桌子邊,掏出課本,坐在桌後做功課.
"家明很乖呀!"我看他專注做功課的表情.
劉憶茹看一眼趙家明,既點頭又搖頭,是既安慰又不放心的樣子.
"他懂事得令人心疼,這麼小,就想賺錢,分擔家計."劉憶茹低聲地說.
"妳很幸運,兒子這麼優秀,又懂事."我由衷地比手勢.
她露出微笑:"我就擔心他交友不慎,被導向歪路去."
正說著,趙家明突然抬頭,大聲的問:
"媽,今天妳怎麼這麼早回來?"
劉憶茹楞了楞,瞟我一眼,結巴地說:
"我,我今天有點不舒服,早點回來."
"明天我可以自己去辦轉學,妳在家休息."
"傻瓜,沒有家長出面,學校怎可能讓你一個小孩子說辦就辦?"
"那等妳病好了再辦轉學?"
"不,明天去辦"劉憶茹立即說.
"喔!"趙家明低頭專心課業,不再多問.
我在紙上寫道:
"轉學可能需要一些費用,妳有沒有準備?"
她低聲地說:
"我還有一點積蓄,沒有問題."
"身兼父母兩職,妳真辛苦!"
她微笑,臉上綻放出安慰的光采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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