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開門鎖，意外地發現育青呆坐在客廳．
"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？"我比手語．
他瞄我一下，沒有出聲．
"怎麼啦？"
他噓口氣，搖頭還是不說話．
"當心悶出病哦！"我在他旁邊坐下，比手勢："碰上什麼困難了？"
等了幾秒鐘，他終於開口："憶茹不要我再去找她．"
我楞了一下，他接著說：
"她叫我不要對她太好，也不要再去找她．她說：她和我不適合．"
"你愛她？"
"我們三人在一起很融洽，家明睡後，我和她處得很溫馨．"語氣有點氣餒："她說她不願意浪費時間和我從頭再起；她有個更合適的朋友，她要選擇他．"
我想起副總經理唐中和她走得近及同事們的傳言，直覺那人一定是他：
"如果你要她回心轉意，那也不難，只要告訴她，你畢業後，馬上可以當自家公司的副總經理，保證她從新考慮你．"
"不，愛情不要用錢買，何況，誰會相信一個剛畢業的學生有什麼能耐當副總？我要從基層做起，不要當個什麼都不懂的草包副總．"
"阿爸的公司發展得這麼快，雖說是大家努力的結果，但這其中有你的一份心力呀！"
育青替公司設計的新廣告，很能吸引和提高消費者的購買慾，也讓公司品牌的知名度遍及各地，董事會曾建議聘他當行銷經理，是他怕耽誤學業不肯接受．
"我要從基層做起，累積經驗．"他洩氣地說："她選擇別人，是我不夠好．"
"你年輕有為，怎會不夠好？"我心疼地安慰："你不要難過，她帶著一個孩子生活不容易，有時候生活壓力會左右一個人的決定．"
"我知道，所以不再去找她．愛情如果需要用權或利來衡量，早已不是愛情了．"
育青原是個天之驕子，才貌不凡，感情路上卻一波三折，不甚順利．
公司的業績蒸蒸日上，前景一片大好．
一年一度的旅遊將在下週末舉行，公司允許家屬可以參加，讓同事們很高興和期待．
十幾個員工，加上各自的家屬，把一輛遊覽車填滿．車內的談話聲和笑聲交雜，流行歌及老歌輪替，大家你來我往，輕鬆又熱烈．
趙家明坐在司機的後方，劉憶茹和唐中並坐在趙家明的後排座位，兩人的態度親密自怡
．李麗香沒有家屬同行，她坐在我的旁邊．
我們的目的地是南部的某遊樂區和森林石頭公園；遊樂區裏，每個遊樂設施前都排有長長的人龍．摩天輪前，人潮更多．
大家輪流乘坐各種遊樂設施，趙家明的驚笑聲穿過眾多紛擾的雜音頻頻傳來．預定遊樂時間一到，導遊領著大家前往森林石頭公園．
森林石頭公園四面環山，林木蒼翠，裏面有很多奇形怪狀的天然石頭，令人驚豔．
回程的車內，吵雜聲多得像菜市場，熱絡得很．不過，沒多久，就安靜了．整車的人都累得呼呼大睡，只有司機聚精會神的握著方向盤，確保大家平安．
公司擴增幅員，併購鄰地，增建廠房，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．
冬季的一個發薪日，每個人臉上掛著微笑，不自覺地透露出心情的愉悅．
下午四點半，有的人一面工作，一面望向辦公室．
"奇怪！都快五點了，劉憶茹怎麼還不出來發薪水袋？"李麗香唸道．
"別急啦，這個月加班日這麼多，多給她一點時間算薪水啦！"旁邊的阿龍說．
五點過後，劉憶茹還是沒有出來，大家不約而同的坐在座位上等．五點半，廠長林立走向辦公室，大家也就跟在他的後面走．
"劉小姐，薪水還沒算好嗎？"林立問．
"算好了，只是找不到副總蓋章．"
"他跑到哪裡去了？不知道今天是發薪日？"阿龍繃著臉．
"不知道耶！總經理和我都在找他．"
幾個人聚集在辦公室裏，議論紛紛，罵唐中不該在這時候躲起來，耽誤大家領薪水．
"鈴～"劉憶茹趨近接聽電話，再把話筒交給林立．
大家屏息，等林立聽完電話，他告訴眾人：
"大家先回家吧！薪水明天再發．"
"為什麼？"幾個人異口同聲．
"我也不清楚，總經理要我向大家說的．"
問不出原因，大家在疑慮中慢慢退走．
劉憶茹坐在座位上發呆，一語不發．我走近她，比著手語：
"該回家了，家明等著妳呢！"
"濃月，怎麼辦？他不見了？"
"怎麼回事？"
"這兩日我總覺得他有點心不在焉，可沒想那麼多，誰知道他．．．"
"妳是指副總．．．？"
"公司的存款被他取走了．"
"妳的意思是．．．副總捲款潛逃？"我驚訝地比手勢．
她點點頭："前幾天，銀行通知跳票，我們才知道帳戶裏沒有存款，總經理很著急，到處找他，我也找不到他．"
"這麼說，明天還是領不到錢？"
她搖頭表示不可能．
"副總會去哪裡呢？"
她靜默不語，臉上掩不住的失望．
"別難過，先回家吧，說不定明天副總就出現了，"
她撇我一眼，搖頭，說：
"會出現早就出現了！"
翌日，誰也沒心思在工作上，同事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．
早上十點多，總經理唐明出現了，他讓劉憶茹先發薪水給大家，然後說：
"各位同仁，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情，致使公司無法繼續經營，從今日起，公司將結束營業．各位的遣散費，等賣掉廠房後再分發給大家，請各位原諒．我很抱歉，希望以後各位能找到更好的工作．"
說得簡單，聲音卻沉重；今天以後，大家要各奔東西了．
一幅幅驚愕的表情，還沒反應過來，只有阿龍舉手發問：
"總經理，我們的出貨都很準時，為什麼要突然結束營業？"
"是呀！為什麼？"幾個人回神附和．
"你不要解散公司，我們會團結在你的領導下．"大家你一言我一語．
唐明擺手勢，等大家安靜了，說：
"各位都是我的好伙伴，公司能持續成長，都是大家辛苦的付出，是大家的功勞，我很感謝各位的幫忙．只是，我們的財務有了問題，馬上要撐不下去了．"
一下子鴉雀無聲．不多久，阿龍問：
"出貨正常，財務怎會出問題？"
"是呀！副總呢？他還沒來呀？找他問去．"技術員方志說．
唐明再擺手勢，大家立即安靜．
"如果能繼續，我不會輕易放棄，我們給上游廠商的支票陸續都快要到期了，劉秘書和我一直聯絡不上副總；我對不起大家，個人能力有限，辜負各位的期望，在此向大家鞠躬道歉和感謝各位幾年來的支持．"
說畢，即深深弓身，待抬眼時，眼眶蒙上一層霧．他用拇指揉搓眼角，再度說："對不起！"逕自走回辦公室，留下一室錯愕．
"劉秘書啊，妳叫副總回來，好嗎？我們不能就這樣散了．"阿龍問劉憶茹．
"是呀！副總和妳最好，他肯定聽妳的話．"李麗香接著說．
劉憶茹面露難堪："我也找不到他．"
"怎麼可能？他那麼愛妳，怎麼可能讓妳找不到？"阿龍一臉的懷疑．
"妳不會和他是一伙的吧？"方志盯著她．
劉憶茹的臉頰漲得通紅，眼睛噴出火焰：
"你胡說什麼？我若要和他捲款遣逃，現在為什麼在這兒？"
"近墨者黑，誰知道妳心裏想什麼？"方志蔑視地說．
劉憶茹氣得轉身走向辦公室，不再理他．
"神氣什麼，公司倒了，副總夫人沒得做了，有什麼好跩？"同事竊竊私語,把氣出在劉憶茹身上．
我走進劉憶茹的辦公室，她在收拾私人物品．
"還在生氣？"我比著手語．
她搖一搖頭，說：
"唐中這樣一搞，害大家都失業，難怪他們生氣，誰教我和唐中要好過，只好當出氣筒了．"
"妳倒想的開．"
她嫣然一笑，說：
"我跟他們生氣有什麼用？唐中又不會回來，財務也不會變好，何必呢！"
我們並肩走出公司：
"原以為唐中是個理想的對象，連家明都喜歡他．誰知道他會不告而別，還取走公司的存款，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．"劉憶茹慨嘆地說．
"濃月，妳不要告訴育青，公司結束營業的事．"劉憶茹突然說．
"為什麼？"
"不希望他為我操心．"
"育青哪裡不好？"
"不，他很優秀，只是他太年輕了，和我不適合．"
"愛情沒有年齡的限制吧？"我有一點替育青不服．
她看我一眼，緩慢地說："妳知道我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人，也已過了做夢的年齡；育青的人生才剛要開始，生活中會有起伏；我帶一個孩子生活並不容易，無力他顧了．妳歧視我也好，反正我只想安定，要交往有穩定工作的對象．"
強摘的瓜不甜，我能說什麼？
窗外，遠天有無數的星星，高低明亮地閃爍著．幾朵浮雲，緩慢移動，遮住了幾顆星辰
，掩蓋了月華．不多久，月光透出雲層，露出皎潔的容顏．
"月亮看得到我，一定也看得到黃承業，他現在在做什麼？"深夜，我無法入睡．
幾聲敲門聲，打斷我的思緒．育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：
"姊，妳睡了沒？"
我打開門，比著手語：
"這麼晚了還沒睡，當心明天遲到．"
"我忘了告訴妳，早上媽打電話來，說黃家下個月要辦喜事，問妳要不要去？"
我睜大眼睛，顫抖地重複比手勢：
"黃承業要辦喜事？"
"是呀！媽說黃家要辦喜事，還會假嗎？問妳要不要參加？"
他終是要辦喜事了，我心碎地比手語："他辦喜事，我去幹什麼？"
"藉這個機會，和姊夫和好呀！"
"你有病啊？他都要和別人結婚了，還和我好？"
"妳才有病，誰說他要和人結婚？"
"你剛才不是說他要辦喜事？"
"我說黃家要辦喜事，可沒說黃承業要辦喜事．"
"誰要結婚？"狂喜取代心碎．
"他大哥，黃承平嘛！"他嚥一下喉嚨，接著說："瞧妳，又愁又喜的！"
我不理會他的揶揄：
"我不能參加婚禮．"
"為什麼？妳明明在乎姊夫嘛！為什麼不藉這個機會和他和好？"
"唉！"我搖頭，比手語："別問了，你不懂的．"
"就是不懂才要問嘛．"
"太晚了，去睡覺啦，以後有時間再跟你說！"我把他推出門外，關上房門．
望一眼窗外的月亮，我告訴自己：忘了吧，原是配不上他的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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