該去何方?娘家是不能回去的,我若回去,左鄰右舍不講閒話才怪.只有在台北讀書的弟弟育青和李亦純或姑媽處可以考慮投靠.
姑媽若知道我離婚離家,不把我押回去才怪,何況以前給她添了不少麻煩,現在沒有理由再增加她的困擾.
李亦純那裡也不能去,不能讓她看到我這落魄樣,而且我相信她會告訴陳列的.陳列和我的愛情,早已過去,但我不希望他們看到我的窘境.
育青和我,從小感情就好,他最聽我的話,什麼事都讓著我,他那兒是最好的去處.
我從皮包裏拿出他的地址,仔細一看,原來他的住處離姑媽家不遠.
模糊的窗外,景物不斷地向後推移,火車急速地往前奔馳...
按照地址,找到育青住的三樓公寓,建築物是一棟五樓公寓,一樓鐵門半掩;我進大門後,順手把鐵門關上.
爬上三樓,按門鈴,等了許久不見來開門.
我把行李放在門邊,坐在階梯上等候.
不知過了多久,終於聽到樓下大門被開關的聲音,腳步聲從一樓傳上來.
我立身,迫不及待的奔下階梯,迎面來的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.
"妳是誰?妳要找誰?"一對疑惑的眼神.
我比著手語:"我找張育青."
他搖頭,不曉得是看不懂還是沒有這個人.
我一急,從包包裏拿出紙筆,寫著"張育青"三個字.
恍然大悟的表情:
"妳找張育青呀?這幾天他的學校放春假,昨天回家了."
真不巧,需要他時,他偏不在.
"妳是他的女朋友?"
我搖頭,在紙上寫著:
"我是他的姊姊,有急事要找他."
"可是他要再兩天才會回來."
"你怎麼知道?"
"他告訴我的,我姓陳,是他的房東,我住五樓."
"我可不可以進他的房子等他?"
他面露猶疑,幾秒鐘後,搖頭拒絕.
此時,天色已漸漸地灰暗下來:
"我沒有地方去,只好在門口等他了!"我賴著不走.
"房子租給他,就是他的權利,我怎能替他做主?"
"你讓我進去,我保證他不會怪你的."我給他看我的身分證,他接過後,看了上面的照片,又看看我,再把身分證遞還給我:
"好吧!這次我就擔份責任吧!"他從褲袋裏掏出一串鑰匙,找了其中的一支,伸進鑰匙洞中,把門打開.
"妳看來累了,進去休息吧!我不打擾了!"
他順手把門帶上,轉身上樓,不久,上樓的腳步聲就消失了.
育青的公寓是三房兩廳一衛的房子,他住主臥室,一間書房,比較小的那間空著.
我把行李搬進空著的那間,再到浴室梳洗.
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地響,我到廚房,找些可以吃的東西.
冰箱裏有許多青菜,儲櫃也有乾麵條和泡麵.
"要回家了,還買這麼多東西,真是的!幸好我來,幫忙消化一些"我一邊嘀咕,一邊取出鍋子,加水,放在爐子上燒.再從冰箱裏抓了兩把青菜和一個雞蛋連同泡麵一起丟進鍋子裏煮.
填飽肚子,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,腦袋空白,對自己的未來徬徨.
月圓夜靜,窗外偶而傳來呼嘯而過的摩托車聲劃破靜空外,別無異響.整個晚上,我在半睡半醒之間,斷斷續續,忽夢忽醒.
模糊間,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,警覺地立即清醒:這麼晚了,是小偷?我起身鎖上小房門,傾聽房外的動靜.
不久,客廳燈亮,腳步聲走向主臥室,再往浴室.我肯定這是個男子,因為我聽到他小便的聲音.之後,他走進廚房,一會兒,又到書房,然後,來扭轉我的房門鎖.
"誰在裏面?小薇,是妳嗎?"頓了一下,又說:妳不可以在這裏逗留太晚."
是育青的聲音,我把門拉開,驚喜地:
"你幹什麼?這麼晚也趕客人?"
他面露驚訝:
"我就知道妳會來找我,聽到妳離開黃家後,立刻趕回來."
"這麼快家裏就知道我離開黃家?"
他不回答我,引著我走進客廳,一人一邊坐在沙發上.
"為什麼要離開?"
"信上不是寫得清清楚楚?"我臉色黯然.
"就那個理由?"他兩眼炯炯有神,逼得我不敢直視.
我低下頭,不想多說.
"姊,妳知不知道這一走,害苦了所有人."
我盯著他,不表示什麼.
"家裏兩個老的不用說啦,擔心得不得了!還有姊夫,不僅憂急焚心,還承受所有人的責難."
我的眼淚像斷線的珍珠,延著臉頰滾滾而落.
"臨行前,姊夫再三交代,如果妳來這裡,務必要妳回去."
"我不要回去."我把眼淚擦乾,固執的比手語.
"妳到底是為什麼?要讓所有人著急."
"你告訴他們,我很好,不要擔心我;但我不要回去,我要自立,自己租房子,自己生活."
"妳非要他們上來押妳回去?"
"他們是誰?爸媽嗎?嫁出去的女兒,潑出去的水.我不回去,不能讓人笑話我."
他的臉色凝重:
"誰敢笑話妳?"
"就算沒人笑話我,我也不能讓我們家顏面無光."
"這個時候,誰還理會顏面不顏面?爸媽都說了,只要妳回去就行了."他堅定地說.
"育青,換成是你,你會回去嗎?"我用期求的眼神看他,他卻轉看別處.
我繼續比手語:
"我已結過婚了,是個成年人,爸媽不能老把我當孩子看待,我能依賴他們到幾時?年輕力壯時,不讓我自立,待我年老體衰時,我拿什麼養活自己?"
他的眉毛一聳,沒有話語.
"如果你要趕我走,那我現在就離開."我作勢起身.
他狠狠地瞪我:
"這麼晚了,妳去哪?"
"你不用管,一句話,你幫我不?"
"若我不幫妳,妳馬上走人?"
我直視他,肯定,固執的表情.
"好啦!好啦!妳這麼堅持,我還能說什麼?"
"你是幫我了?"我不敢確定.
他白眼一翻,洩氣地說:
"從小,我就被妳吃得死死的,現在還是難翻身!"
我笑逐顏開,坐回座位:
"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,再也沒有更好的了!"
"少灌迷湯!"他說:"爸媽那邊,要讓他們放心,姊夫那裏,妳要我怎麼交代?"
我想了幾分鐘,建議:
"我和黃承業都離婚了,還需要交代什麼?"
"大家都不同意妳丟下一張紙就算離婚.有什麼困難,應該面對,姊夫尤其不同意."
"不要再叫他姊夫了."
"我看他蠻難過的,妳離開,對他打擊很大."
我默然,育青哪知道能讓黃承業牽腸掛肚的是阿華.
"如果我瞞著他,哪天被他發現,肯定會被他海扁."
"害怕了?後悔了趁早說,我好另謀住處."
他做了個鬼臉,說:
"從小到大,除了張濃月,我怕過誰來."
"我有那麼可怕?告訴你實話吧,你別擔心挨揍,黃承業是不會打人的."
"那我還真的要失望呢?"
"怎麼?你欠打?"
"是我想打他!這麼好的太太會想離婚,一定受了不少委屈,我不打他打誰?如果他不和人打架,那我這拳頭就打不下去了!"
我心頭一熱,感動得淚水差點流下來.
"妳要有心裏準備,在台北生活可沒有比南部容易.如果真的不行,也沒什麼大不了,回家就是了.至於將來,還有我呢!我當定妳的跟班了!"
我感激地比手語:
"謝謝!我會記住你的好.將來你也會結婚生子的,以後你的責任只會重,不會輕."
"妳別管我,多關心妳自己吧."
次日,育青到樓下路邊攤買來豆漿和燒餅油條,我們就在廚房餐桌上吃早餐.
"誰是小薇呀?"我想起昨晚他喊的名字.
他瞄我一眼,喝口豆漿,慢吞吞地說:
"是李季薇,系裏的同學."
"她常來?"
"大概一,兩個星期來一次,她喜歡幫我打掃房子.她說:女生做家事在行.冰箱裏的菜也是她填滿的."
我不以為然地比著手語:
"你都回家了,還買這麼多食物."
"她擔心我回來晚了,要餓肚子."
"你們很要好了?"
眼眸裏閃耀光采,臉上有點靦腆:
"同學嘛!每天見面,一起看書,逛街,看電影."
"昨晚那麼晚了,你也趕她走?"
"那當然,避免瓜田李下."他接著補充說:
"不過,我還是會送她回家."
育青邀李季薇,我們三個人上陽明山賞花.
正是花季,氣候宜人,山區每個角落花團錦簇,春光明媚.
春花伸展腰身,沿路向我們招手,彩蝶在花叢中穿梭,遊客的談笑聲此起彼落,是一幅熱鬧的春景.
下山時,我們排隊等公車,遊客人龍是長長的彎來繞去,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輪到我們上車.上車後,回頭看排隊的隊伍,還是長長的彎來彎去!
翌日,我們去淡水吃海鮮,到河堤上看海景.
三人並坐在岸邊,遙視遠天的紅霞和太陽漸漸沉落大海,浮動的海面跳躍著金黃色的波光,把斑駁的魚船襯托得燦爛奪目,像粉飾一層薄金,招搖地上下擺動.
三重是個人口密集的城市,每條街都是店舖,有的巷弄裏,更有中小型公司,工廠.
熱鬧的街上,幾家診所門前貼有徵人的啟示,大都是徵求有經驗的護士小姐.
我沒有醫護專長,只能尋找自認可以適任的工作.
等紅綠燈時,對街一家診所門前貼有紅紙條,走近細看,是徵求護士和掛號人員.
我揣摩掛號人員的工作.心裏緊張.在門外猶豫了一陣子,鼓起勇氣,推門而入.
"小姐,哪裡不舒服?"一個穿白袍的中年男士坐在掛號窗口,雙眼帶著疑問.
我遞給他一張已寫好的 "我要應徵工作"" 的紙條和履歷表.
他伸手接過去,往上看了一遍,抬眼問:
"妳要應徵護士還是掛號小姐?"
我藉著櫃台上的紙筆,快速地寫著:"掛號人員."
他打量了我一,兩秒,問道:
"妳以前做過?"
我搖頭.
"妳希望多少薪水?"
我在紙上寫著:
"我不知道,診所準備給多少?"
他的臉上有不悅的表情:
"妳為什麼不說話?"
"我的喉嚨發不出聲音."我寫道.
"妳的意思是...妳生病了?"
"不,我,我一輩子沒辦法說話."坦承自己的缺陷是需要勇氣的.
有幾秒鐘的靜默,他開口:
"本來,我想讓妳接掛號的工作,可是,妳無法說話,這工作妳便無法勝任."
"我會勝任的,以前我看過病,知道掛號怎麼做."
"妳怎麼問患者哪裡不舒服,要看哪科?"
"我把預先寫好的問題給他們看."
"如果來的是不認識字的老太太呢?"
"...現在教育普及,不認識字的人不多吧?"
"問題是妳如何服務每個患者?"
"必要時,我請護士小姐幫我."
他微笑,對我點頭:
"妳先回去,如果錄用,這兩天會通知妳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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