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日打烊後,我到附近的夜市買點心給育青當消夜.街道上,公用電話林立,我猶豫一陣,掉頭走回家.
我思念黃承業,想聽他說:"濃月,妳在哪兒?..."但,那又如何呢?
"姊,今天怎麼這麼晚回來?"
我一揚手上的點心:
"給你當消夜."
"以後打烊就直接回來;要不,我去接妳."
"免了,我又不會走丟."
我把點心交給他:
"吃吧,冷了就不好吃!"
他一手接過,說:
"姊夫打來電話,問有沒有妳的消息?"
我望著他,等待他繼續說下去.
"我告訴他,妳寫信給我,我們約定日期碰面."
我點頭,期待他再講下去.
"他問日期是什麼時候?他要見妳.我告訴他,暫時妳不想見他;等妳想通了,妳會找他.他要妳別胡思亂想,還要我告訴妳,他在家裏等妳."
我靜默無語.
"妳說話呀!要不然,下次我怎麼回答他?"
"我都簽字了,還能回去嗎?"
"他說了,那不算."育青清一下喉嚨:"我贊成他的話,如果真要離,也得兩個人一起到律師那邊簽字."
"你別管那麼多,沒你的事."
"怎沒我的事?你的事就是我的事,我偏要管.妳不讓我管,下次妳自己回答他?"
育青跟我頂嘴,一幅吵架的架勢,氣得我眼眶一熱,差點流下淚來.
經營了麵店,才了解其中的忙碌,而我的存款也相對豐碩.
早上九點多,正在挑洗青菜.林得智出現在店門口.
"還沒開始營業,等一下再來."
"我不是來吃麵的,我來向妳借錢."
"你不是同意不借錢了嗎?"
"上次是預支阿海的薪水,這次是想跟妳借錢."
"那還不是一樣!"
"不一樣,上次預支的錢,妳逐月扣阿海的薪水;這次借的錢,我負責還妳."
"我哪有錢借你?"
"老闆娘,拜託一下,以前我也是一個能做,肯幹的人.自從公司移到大陸後,我也很努力地找別的工作,可是,到處碰壁,人家都不用中年人.不得已才賭錢,賭錢是為了贏錢養家.哪知道運氣不好,出得多,入得少.現在想通了,要正正當當的做生意,才來跟妳借錢,拜託妳一定要幫我."
我想到當初四出求職被拒的窘境,幸好陳好適時出現,我才有這小小的地方安身.
"我這個小店,出入的都是小錢,可能沒辦法幫你."
"我們有五個人合夥,每個人出資一百萬,我身邊有二十萬,妳借我八十萬就好了!"
"什麼時候要錢?"
"越快越好."他拿起放在桌面讓顧客圈選菜單的筆,逕自寫一紙收據給我:"利息十分,賺了錢,馬上還妳本息."
我推開收據,猶豫地說:"讓我想一下,我還不確定要不要借錢給你."
"這次機會很難得,如果失去,我就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了!"他定睛的注視我,誠懇地說:"我是沒有地方可以求助,才厚著臉皮請妳幫忙."
"你戒賭了?"
"早不賭了."
我接過他的收據,從皮包裏拿出支票簿,填了金額給他.他滿口稱謝後出門.
林儒海正好在店門口停妥單車進來,看見他爸走出去.
"阿爸,你來這裏做什麼?"
"沒什麼."林得智一邊答,一面快步離去.
林儒海凝視他爸的背影幾秒鐘,帶著疑問的神情:
"我爸來這裏做什麼?"
"他要和人合夥做生意,錢不夠,來湊錢."
"又來預支我的薪水了?"
我搖頭:
"不,他向我借錢."
"借錢?妳不要被他騙了?"
"不會,他說得很誠懇,像是有心要認真做事."
"我媽勸過他多少次?他要肯聽,她也不會走了."
"沒有錢,有時候英雄也會變狗熊."
"但願他是認真的,希望妳是對的."不確信的口吻.
兩個月後的某個夜晚,林得智提著一箱進口酒到店裏來.
"老闆娘,這箱酒送妳."
我搖頭不受:
"我不喝酒,你給我做什麼?"
"這是我們現在做的生意,進口洋酒.我是來感謝妳的幫忙."
"你拿去賣,不要給我,我不喝酒."
他搓一搓手,說:"老闆娘,過年快到了,我們需要多進一些存貨,應付年節,妳可不可以再借我五十萬?等過完年,酒賣了,我立即還妳錢,連同上次借的本息一起還."
"錢都被你借走了,哪還有錢?"
"三十萬也可以."
我搖頭.
"二十萬總有吧?"
我不語.
他見我不說話,就說:
"老規矩,我把借據寫給妳."說著,拿起桌面的筆快速地寫著.
"吶!"他遞給我寫好的借據.
看到他急切的模樣:不如好人做到底,送佛送上天,再借他一次吧!
不知道是不是過年將近的關係,上門的食客明顯的少,生意清淡了許多.
我在門外貼上"在本店消費,免費送春聯"的促銷廣告,室內牆上貼了消費送春聯的明細表,即"消費多少送字,多少送春聯"等.
張貼之後,門市逐漸熱絡,上門的食客絡繹不絕.
"張姊,妳真聰明,這招讓我們店的招牌傳遍北台灣."
"沒有那麼誇張吧?"
"怎麼沒有?很多客人都是外地來的,就有客人告訴我,他是從外縣市來附近辦事,就到我們店用餐."
"最近生意是有比較多啦."
"是呀!我都忙翻了!"
"這幾天辛苦一點,過年多放你兩天假."
"不用啦,太閒我還嫌無聊呢!"
"過年嘛!多休幾天有什麼關係?"
"我閒不住呀!來店裏我有充實感,日子容易過;在家裏沒事做,時間過得很慢."
"所有人都希望多休假,只有你不一樣."
"我寧可多忙碌一點."
過年假期育青要我一起回家.可是,我害怕遇見左右鄰居,問這問那的,所以,我決定留在台北自己過年.
天還沒全亮,鞭炮聲此起彼落,想睡個好覺都不行.起個早,先到外面走走,滿街都是身著新衣新褲,滿臉歡欣的人們;我突然覺得孤單,我有爸媽,為什麼要一個人孤單過年?念頭一轉,旋即轉向火車站,搭上當天的火車回家.
爸媽對我的歸來,喜出望外.我媽心疼地說:
"妳瘦了,瘦多了.吃了不少苦吧?"
我搖頭微笑:
"沒有,我的店,生意很好吶!"
"我們知道,育青早就說了!"我爸媽露出笑容.
回家的感覺真好!腦袋裏閃出這個念頭.
我媽是個賢慧的女人,家裏整理得窗明几淨.我房間的擺設依舊和以前一樣,一點也沒
改變.從窗戶看出去,孩子們身著新衣新鞋,握著紅包,穿街過戶地呼朋引伴,一堆堆圍在糖果攤前,買東買西;也有圍著輪流放鞭炮,非常熱鬧.
幾天溫暖舒適的日子過後,阿華來我家.
"這幾天,店裏超忙的,一直抽不出時間來看妳."
我點頭表示了解.
傳統市場,過年期間並不營業,所以.她家的超市當然要忙翻了.
"很高興妳今天來,明天我就要走了."我比著手語.
"妳媽來店裏買東西,才知道妳明天要回台北,今天說什麼也要來見妳."她拉著我的手,說:
"看妳的手都粗了!吃了不少苦吧?"
我搖頭:
"我開了一家麵店,自己掌廚."
"妳媽說了!店開在哪裏?哪一天去吃妳的麵."
我一笑,比手語:
"好呀!我煮最好的麵給妳吃."我給她地址.
她收好地址後,盯我好一會,看得我全身不自然.
"幹麻這麼看我?"
"妳媽說:妳離婚了,是真的?"
我默然點頭.
"為什麼?"
"..."如何啟齒?
"承業對妳不好?他的家人欺負妳?還是妳不愛他?"
聽她叫黃承業的名字叫得那麼自然,順口,我的心不禁酸了一下.
"為什麼?"
"他心裏有著別人."我只好招了.
阿華皺起眉頭,問:
"他有外遇?"
我搖頭.
幾秒鐘後,她問:
"妳和陳列還有來往嗎?"
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問陳列?她明明知道,當初陳列放棄我,讓我覺得很受傷.
"我和陳列的愛情,早在他拒絕來提親時就結束了."我冷著臉.
她思考了一下,慎重地說:"告訴妳一件事,以前我也有一段戀情,但當他託人來解釋結束的理由後,那戀情就結束了.我曾經痛苦難過,但那過去了."她半瞇著眼.
"可是,他..."她截斷我的手勢,逕自說下去:
"誰都有過去,妳不要在意它,只要他對妳好就夠了."
"可是,他無法對妳忘情."心中一酸,眼眶開始發熱.
她放柔聲音,緩慢地說:
"妳不要誤會,分手後,我們就沒有再見面."
"沒有誤會,他確實不快樂,全家人都知道."我繼續比手勢:
"我想過了,如果他不快樂,我也不會快樂,不如讓他去尋找他的幸福."
"所以,妳就離開了?"
"..."
"妳應該問他,為什麼不高興?要問清楚呀."
還用問?肯定是三年期約早已過了,而我卻遲遲不離開,眼看和心上人相聚無期而鬱鬱不樂.為了面子,我怎麼問得出口.
"那妳以後怎麼辦?"
我聳聳肩:"賣麵吧?我可以養活自己."
"妳不要太難過,慢慢妳會忘了他."她安慰我.
"我正在努力忘記他,我們不要再談他."我黯然比比手勢.
"難得和妳見一面,談些愉快的事吧!"我更關心她和楊傑的交往.
"好呀!想知道什麼?知無不言,言無不盡."她的臉頰泛起一個小酒渦.
"告訴我,妳和楊傑交往的如何?"
她凝思了一下,低著頭,說:
"他人不錯,也很健談,和他說話感覺很溫馨,很舒服."
"妳和他很要好了?"我睜大眼睛.
她給我一個白眼:
"妳在想什麼?"
"難道你們沒來電?"
"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來電?以前他常來店裏陪我,就算不說話時,我也覺得溫馨;不過
,最近他沒以前來得勤了."
"為什麼?"
"他說近來比較忙,抽不出時間來."
"他會不會變心了?"我比手語.
"瞧妳的模樣,比我還緊張."她淺露一排白牙,接著說:"不會啦!他總有他自己的
事情要做呀!常窩在我這裏,能有什麼出息?"
"說得是!"我輕拍胸口,繼續比著手語:"妳的氣度真好,難怪他們都愛妳."
"我哪有什麼好?只不過事情遇到了,不想開一點,又能怎麼樣?"
"妳和他會有結局吧?"
"目前和他的感覺很好,但我不知道會不會有結果."
"妳好像不是很樂觀?"
"是嗎?我不過說得保守一點而已."她吐一口氣,接著說:
"別淨談我,說說妳在台北的生活吧."
"那有什麼好說的,每天都做相同的事,從早忙到晚,像機器人一樣."
"別忘記,有一天,我上台北找妳."她拍一下我的肩膀.
我笑著:"好呀!等妳唷!我煮最好吃的麵等妳."
她伸出小指頭,我以小指頭勾它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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